《狂奔》：肩负着人类重大责任感的呐喊

黄长江

《狂奔》：肩负着人类重大责任感的呐喊

                                                                                        ——解读朱泉雨诗作《狂奔》

                                                                                                                                   黄长江

乍看“狂奔”二字，首先让人想到的是一种疯狂的跳跃或奔跑，是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力，一种难以抑制的固执，一种无法劝阻的倔强。倘要作为诗的标题，大概许多诗人，甚至自诩为著名诗人的诗人都会或平庸而落笔，或就像这个词的意义一样“狂”得不知所为，“奔”而不知所向。

朱泉雨则不然，他的诗作《狂奔》，可说是一种肩负着社会乃至人类重大责 任感的呐喊。它有方向，有原尾；有追求，有理想；有勇气，有信心；有计略，有措施；有内力，有冲劲。且形似朦胧，内则深入浅出，清晰明了，让人读来深感意味无穷。

一、方向及原尾

　　方向，当然不外乎上下左右及前后。诗也有方向吗？当然有的。那么，朱泉雨的诗《狂奔》的方向是什么呢？这恐怕就得从朱泉雨其人说起，朱泉雨何许人也？用陇南著名学者宁世忠先生的话来说：在大西北腹部的高山深处有一个古城叫武都。何谓“武都”？武者乃把戈而立的形（刑）天形象。形天是中国古代神话中与帝争神而被斩首的英雄，而葬其首的常羊之山即今陇南仇池山，是氏民族的发祥地。古武都者，氏人之故国也。武都城中有个青年，名叫朱泉雨。他虽是老延安的后裔，但生于斯土，长于斯地，俨然武都土著，处处显示出陇南山水的性格：山之峻峭挺拔，桀骜不驯，欲与昆仑试比高；水之湍急喧豗， 砅崖转石，不到“黄河”心不甘，那种令人惊愕而又诱人探索的性格。他十一二岁就开始学写诗了，可见其诗之慧。十四五岁时下笔就有意，可见其诗之情。二十岁时便能赋长篇歌行，可见其诗之材。如何让诗更加贴近生活，走近大众，构成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他的艺术追求。

他的诗作的方向当然不是那种“你弯腰的时候露出了内裤的边缘”，“还有您的乳房/正在/工装后面跳动”的方向，不是那种“隔壁房客是个女的/……我能听见有人敲她的门/……/然后是门闩拉开的声音/再然后是床板扭动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呻吟”的方向，也不是那种要“抓住所有男人的把柄”“堵住全部女人的漏洞”的方向，更不是那种“你看，每天都有/一段亲密的时间/我以我，最隐私的部分/和你相见/亲爱的，我只能挤出/为你咀嚼一夜/的秽物”的方向（上述诗句引自某权威诗刊）。那样的方向只能是堕落，是诗歌的堕落和诗人的堕落，是诗歌编辑的堕落，是中华文明发展数千年后生出的怪胎，是中华民族的悲哀！反之，朱泉雨的《狂奔》之方向正好与那种方向相反，是一种“向上”的方向，一种形式像向“左”，而实质居中的方向，一种向前的方向。

　　《狂奔》既不像某些“朦胧诗”那样朦胧得无人能看懂，甚至连“诗人”自己也不知道所吟什么，更不像某些“口语化”诗人那种所谓的“生活化”写作那样平庸，而是一种略显朦胧的清晰，稍带偏左的居中。倘不深究，而仅像小说般一滑而过地阅读，便会觉得有一种时明时现，忽明忽暗，若即若离，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美。

　　《狂奔》无论说内容或是形式，都是诗人的一次大胆的创作尝试，是探索性的、前进的，决不是那种愚昧地复制、抄袭的赝品——只能是逆反的，后退的。

　　诚如物理学所说，没有力和能的作用的运动是不会产生的。狂奔是一种运动，那么它因何而狂奔？这里说说原尾。

　　原尾，本指诗人创作的意图。在此指诗人朱泉雨“狂奔”的原因。除诸多客观原因之外，主观方面，“因为在梦中听见亡父凄绝的惨叫他说比登天难比入地难他在人世间难上加难”；“因为母亲以泪洗面七子飘零”；“因为姐姐终于买下住房办起超市”；“因为哥哥下岗多年喝着水酒思想在天空飞行”；“因为三弟缴不起女儿上学的费用”；“因为四弟曾在第三监狱服刑”；“因为五弟不能养家糊口”；“因为妹妹没有领到失业救济金到新疆打工”；“因为弟媳失业去南方谋生”、“因为孩子濒临失学没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因为生来就在陇南的十万大山这里没有铁路没有渡轮没有飞机女儿只知道康县成县武都西和对世界的概念在想象中”……如此多方面的压力压在身上，你说该不该反弹？该不该狂奔？

受到了压力，要反弹；因为“我”有诸多主观因素，要狂奔；因为整个宇宙之间天地万物都在狂奔，不狂奔则另类、怪物——真正的怪物；因为狂奔有诸多的成功先例，无数榜样；还因为“我”有若干的理由狂奔。

　　二、理想和追求

　　可以说，诗人和作家创作作品几乎都是有意图或目的的。从学术上讲那就叫行文目的。也就是抒发情感、表达理想、超脱思想等。朱泉雨的《狂奔》可说是一首精心“打造”的成功之作，其行文目的是什么呢？这里我们不妨又回到诗的标题字面上来。

　　“狂奔”是一个动词，也是一个概念。作为动词，它表示的是一种疯狂的运动，有方向的运动，疯狂的奔跑。如：“头发狂奔眼睛狂奔耳朵狂奔咽喉狂奔……”、“太阳狂奔月亮狂奔地球狂奔金星水星木星火星土星……狂奔”、“过去狂奔现在狂奔未来狂奔”……“想起这首诗的人狂奔看见这首诗的人狂奔诵读这首诗的人狂奔……这是狂奔的诗人狂奔的诗人狂奔”。这是什么样的景象！多么的疯狂啊！

　　作为一个概念，它代表的是一个过程，也是诗人的理想和追求，是诗人的目标和希望：万物皆狂奔，狂奔的万物皆有目的、意义，或说追求和理想。“……狂奔的伏羲推演八卦点燃文明的火种/狂奔的女娲用五彩石补天用巨鳌的四足立地用黄泥巴塑造了我的形象/……/狂奔的孔子说天之将降丧斯文文不在兹乎/狂奔的庄子看见了坐井观天的青蛙和展翅九万里的大鹏/……/狂奔的孙悟空要和玉皇大帝成为一字并肩王而大闹天宫/狂奔的王通说不以天下易一民之命”……“狂奔的哥白尼看见了宇宙的另一个中心”、“狂奔的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狂奔的爱因斯坦发表了相对论”……“狂奔的毛泽东推翻了三座大山/狂奔的邓小平告诉人民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这是古今中外圣贤大师们狂奔的先例，也是成功的先例。

　　那么诗人何而“狂奔”呢？这表达的当然是一种追求，也是一种理想。且看诗中妙句：“我以每小时10.8万公里的速度随着地球围绕太阳高速运动/我以时速90万公里随着太阳系围绕银河系高速狂奔/我——100万个细胞随着地球的飞旋吸纳宇宙的能量转化合成朝气蓬勃欣欣向荣/我——1028原子以肉眼不能探测的惊人速度和神秘力量演绎宇宙深处最深刻的革命”读到这里，我们不禁释然，诗人所追求的是一种速度，一种超浪漫主义不断刷新的速度。并不是臆想的产物而是科学的结论，是宇宙实体的本相，是万事万物的本来面貌。世界上没有静止的事物，万事万物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永恒的运动之中。沧海变桑田，就连“喜马拉雅山也在缓缓地继续上升”啊。什么叫快？每小时10.8万公里的速度快乎？当然快。那么时速90万公里呢？……只有狂奔，人类才可能实现自身文化、文明、政治、经济、科技、军事、思想等一系列的迸进和飞跃，而在这诸方面，思想的迸进和飞跃是最关键的，它不是“大脑进水”，因为没有思想的迸进和飞跃，就没有也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人的觉悟，人类也不可能健康发展。这大约就是诗人的追求和理想，大约也是其行文目的的答案。

　　三、勇气与信心

　　呐喊需要有勇气，需要正视现实。可以说，朱泉雨的诗作《狂奔》不仅仅是诗人个人情绪的发泄，而是诗人肩负着整个社会乃至人类重大责任感的呐喊。因此，诗人是正视现实的，是有勇气和信心的。

　　诗人不仅立足于现在，追溯历史，点化未来或推测未来，还从整个宇宙太空以及各大系列肉眼不能看到的细胞、原子、DNA以及火星、水星、金星、木星上没有发现有机分子和核酸的构成物，断定或推断式地给以了存在的肯否，得出了一种核爆炸的猛烈和惊人的速度：

　　啊！假如我们以光速运行——

　　二十一岁生日时我们就可以到达银河系……

　　啊  假如我们搭乘光速飞船  五十年时间  就可以绕已知宇宙飞行一圈……

　　不过，这一切却都是无补于世的额外牺牲，是流落于空洞的呐喊。“人世间  已过去了三万年!”“人世间  已逾越百亿年/地球早已沦为尘埃/太阳也已泯灭”。因而诗人清醒地认识到假设或说推测的不妙而回到现实：

　　啊！此刻  此时  无数的生命在地球这个可爱的天体上

　　像蝴蝶  振翅一天便以为那就是一生

　　像蜉蝣  朝生暮死  转瞬即逝

　　啊！此刻  此时  又一个热核反应堆在地球这个惟一的天堂上引爆

　　丑恶  恐怖  肮脏的蘑菇云笼罩天空  核烟尘  核辐射以不可知的速度和范围扩散

　　这与其说是诗人对于现实的认识和醒悟，不如说是诗人对人类的唤醒：人类只有一个地球，要爱护生态环境，不要一味地引爆核反应堆自我毁灭。这是什么样的呼喊，何等的勇气！

呼嚎、呐喊、狂奔到这里，诗人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我们能否继续生存？我们是否还有爱？我们能否爱？我们能否避免自我毁灭？……对人类、生态、环境等面临的问题进行了理智的思考，从科学的角度得出结论：宇宙中所有的物体拥有共同的根！

　　我们惟有爱！我们仍将爱！……

　　四、计略加措施

　　狂奔，已有方向和原尾，追求和理想，勇气和信心，还不能说明不盲目，而也如赌博、打仗，需讲究计略及措施。

　　诗人朱泉雨狂奔的计略是什么呢？措施又如何呢？这里诗人采取的是首先身临其境般观看，看天地万物、各色人种、古今中外圣贤精英狂奔，然后发现了 “狂奔  冷战刚结束世贸大厦就被血海吞没/狂奔  中东变成了诸神的赌场/狂奔  虚无主义技术主义物质主义统治了地球……”继而得出：“狂奔  美妙的言辞其实虚假世界需要更多的良心而不是一张张巧舌如簧的大嘴/狂奔  忏悔应当始于每个人而不是一味地苛责批评委过于他人”的结论。在“无边的黑暗里/我孤独的灵魂狂奔”！深陷宇宙荒漠，孤独而绝望。

　　在“狂奔”的旅途中，大约是遇到或想到可能面临的困难或阻挠，没关系，诗人见多识广，视野开阔，思维活跃，反映敏捷，已知道“狂奔的蝉为了一个夏天的歌唱在土地里蛰伏了十七年/狂奔的煤为了一瞬间的燃烧在地壳里演化了数百万年/狂奔的森林里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早有思想准备，并且想起狂奔的哲人和兄弟，他们似乎都深明“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哲理，十分有毅力。“狂奔的哲人在喧嚣的人海里泅渡/狂奔的兄弟说这不是一个裸露心脏的年代但他仍要继续心脏上的旅行”。

　　这时，诗人信心倍增，成了一个唯我独尊、唯我独存者，“狂奔的我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唯一的人”！然而诗人似乎也意识到独我的孤独和寂寞，或说力量的孤单、薄弱，团结起来力量大，“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折不断”，于是成功欲的驱策“狂奔的我携手所有独一无二的人在大地上狂奔”。

　　何而是独一无二的人呢？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像“我”一样的势单力薄者，需要别人的携手、外界力量的搭配才能“狂奔”起来。

　　然而狂奔不仅是一种存在方式和生存方式，还应当是一种生活方式、娱乐或说享乐方式，还应同时具有美的享受，因此，诗人首先从形式上找到了狂奔的音乐性，既万物轮回循环而狂奔，又富有了忽强忽弱、时紧时慢的节奏感，给人以不啻悦耳的乐趣。

　　狂奔的诗人狂奔这是狂奔的诗人狂奔的诗篇狂奔这是狂奔的诗篇写这首诗的人狂奔诵读这首诗的人狂奔见到这首诗的人狂奔想起这首诗的人狂奔

　　混血人种狂奔棕色人种狂奔黑色人种狂奔白色人种狂奔黄色人种狂奔

　　后现代音乐狂奔现代音乐狂奔古典音乐狂奔

　　……

　　于是诗人“身陷波涛汹涌浩淼无际的宇宙太空”，视野得以潜意境般无穷大扩展：

　　我看见广袤寒冷的宇宙真空永恒的黑暗

　　……

　　我看见比地球上所有海滩沙粒总数还要多的星星

　　……

　　我看到各种原子在星球的中心孕育

　　……

　　因有上述计略及措施，而实现了“狂奔”的理想追求。

　　五、内力并冲劲

　　“狂奔”是因为压抑已久，深受到外界力量或理想、追求、信念、欲望的挤压而爆发出来的一种迸击力量。是一种蓄谋已久的爆炸、迸发，内力无穷，厚积薄发，冲劲猛烈。

　　头发狂奔眼睛狂奔耳朵狂奔咽喉狂奔肺叶狂奔胃囊狂奔肾脏狂奔心脏狂奔四肢狂奔百骸狂奔荷尔蒙狂奔血液狂奔思想狂奔灵魂狂奔

　　太阳狂奔月亮狂奔地球狂奔金星水星木星火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狂奔银河系狂奔河外星系狂奔所有天体皆狂奔

　　过去狂奔现在狂奔未来狂奔

　　春狂奔夏狂奔秋狂奔冬狂奔赤道狂奔极地狂奔

　　风狂奔云狂奔雨狂奔雷狂奔电狂奔水狂奔江狂奔河狂奔湖狂奔海洋狂奔

　　天使狂奔魔鬼狂奔正人君子狂奔卑鄙小人狂奔荣华富贵狂奔饥寒交迫狂奔无间地狱的受难者狂奔贪婪无厌的暴君狂奔

　　手推车狂奔毛驴车狂奔自行车狂奔汽车狂奔火车狂奔轮船狂奔坦克狂奔飞机狂奔航天器狂奔核潜艇狂奔巡航导弹狂奔

　　哲学狂奔科学狂奔宗教狂奔文学狂奔艺术狂奔经济学狂奔金融狂奔医学狂奔建筑狂奔农业工业第三产业狂奔

　　古典音乐狂奔现代音乐狂奔后现代音乐狂奔

　　黄色人种狂奔白色人种狂奔黑色人种狂奔棕色人种狂奔混血人种狂奔

　　想起这首诗的人狂奔看见这首诗的人狂奔诵读这首诗的人狂奔写这首诗的人狂奔这是狂奔的诗篇狂奔的诗篇狂奔这是狂奔的诗人狂奔的诗人狂奔

　　《狂奔》开篇扑面而来的名词+动词的短——长句型令人猝不及防，眼花神迷，强烈地炫示了诗人朱泉雨对文体的探索和创造精神——他是在用文学家、文体家这样的起跑线开始狂奔的；11个名词+动词的短——长句型在长诗的中部以逐字逐句“回文”的严谨形式迥流上溯，拍岸而回，显示了诗人朱泉雨驾驭汉语诗歌的巨大才艺和独特匠心——他是在用严肃的诗学理念和汉语美学特征这样的标杆开始狂奔的……他说“我早已抵达”，在许多人并不知道他的情况下潜心修炼，“在沉默中飞行”，“像是一只苍鹰从天边飞起，在天空中悄悄飞行，到达眼前，已变成了一朵厚重的云彩（毛树林）”。

　　《狂奔》充满对人生、社会，乃至整个宇宙深刻而成熟的思考，跨越时空，穿梭宇宙，把握事物的本质，追求和谐，寻找乐观向上的力量，表述了人性中宽容与博大的美的真谛。正如朱泉雨所说：“我始终关注人生，关注人在这个世界中的真实相状，关注人在宇宙中的真实感受……我想谈论人的生存、情感、体验，我想谈论人的命运……一句话，我研究的是一种哲学或人学问题，用文学的方式。”

　　通读《狂奔》，顿感诗人笔法以虚代实，以实论虚，循环往复，以内心自省、思辨的方式，概括了诗人多方位的人生追求，给予读者艺术上的启迪和思想震撼。因此，笔者认为，这首诗作《狂奔》，就是诗人肩负着人类重大责任感的呐喊。

　　“诗歌，就它对细节的兴趣而言，可以是地理学；但是更为普遍地，就它和人类的能力的关系而言，诗歌是形象的人类学，是语言的宇宙；它包涵大地，也接纳天空，甚至更远的地方。”（臧棣）

　　《狂奔》是一首有创造性的大诗，它在汉语诗歌中的重要性及其历史地位，正如杜析璞先生所说：“《狂奔》作为朱泉雨诗学的一种符号，反映了宇宙的复杂状态，永恒的运动，运动的永恒；时间和空间的局限与无限；生与死，朝灭夕替，绝望与希望；人类的孤独、无助、永恒的爱……《狂奔》在某种意义上讲，类似于鲁迅的《呐喊》、艾略特的《荒原》、金斯堡的《嚎叫》……它的作用和意义，将随着时间的推移、阅读的扩大、传播的托展而凸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