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织女之［二、邂逅］

蓝忧无泪

二、邂逅




孙伯的身体本来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看起来却不行了，他老是说，
“唉，一把老骨头，碍地啊....”然后，似乎满怀心事地望着我。

我也不在意，我只觉得，这可能是人类用来表达情感的某种方式吧。我们仙神，本无欲无望，所以也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审面度人了。每天照样上山割草、下田耕地。
一天中午，刚回到村口，就听到人声嘈杂、并且有人往我们茅屋奔去，似乎听到人说，什么人受伤了。
“守义，你怎么还在这啊？快，快回去...孙伯出事了！！”
我感觉头皮有点麻，双手也不自觉地把担子扔了，跟着隔壁的二婶往家里奔。

“怎么会这样啊，伯，你头上怎么这么多血？”我不知所措。乡邻们七手八脚地把孙伯放在床上，用麻布给他按着头顶，正如孙伯曾经给我敷额一样。还有人拿了一些山草，嚼碎了往伤口处不停地放，但是根本堵不住往外流的血。我心里喃喃的，想给他施个回生决，但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法力。

孙伯嘴唇苍白，眼睛微微地睁着，却不能言语。他眼神飘移，脸努力地转向我，嚼药的乡人说，“守义，附过来，伯在叫你....”
我侧下身，像他们一样握着孙伯的手，他的手颤抖着，像枯枝败藤，似乎一用力就要断了。孙伯双眼神盯着我看，眼神即虚无又安祥，他就那样定定地望着我，我的脸映在他的眼神中，与泪一起荡漾....
突然，孙伯嘴角微笑，身子抽蓄不已，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地抓着我，很用力地....接着，孙伯闭上了眼睛，带着我的脸。
我发现鼻子边有泪滑了下来，酸酸的，心里好像空了什么一样.....也许，这就是人类的伤心么？
我把孙伯垂下的手摆好，吮吮鼻子，忍着了泪。望着这张安详的老人的脸，我想起了这几年来，他教给我的，是我几百年来，在天上未曾有过的感觉。

乡人们逐渐散去了，他们不停的安慰我，或拍着我的肩，或与我握手，很用力地.....我听不进他人在说什么，我眼前只留下孙伯的笑脸，那么慈祥....这感觉与前年孙母的去世迥然不同。这时的我，虽然流着泪，但当我看着他的脸，却并不觉得痛，心里如夕阳照过一样无助却温暖着。

这感觉，正如7年前：

银河畔，晚风总是很柔，每当那时我都会在河边寻一块河石，对着太阳神的家，仰着脸，独奏碧玉箫....
夕阳带着苍凉与一天的热情不住地往银河下游沉去，江面上金光碎满一湖。虽是星神，显然我修行未够，每当此时我总觉得有点心绪不安静，心里的音符无处可归。

满天彩云依然飘逸，天色只是比白天暗了一点，并不像人间一样会有黑夜。但是，还是有区别的，此时的太阳就像是隔着一层纱，气温也有所下降，风变得更凉爽，田里的花儿也轻轻地垂下了头。
碧玉箫冰凉着唇，声音带着沙哑，比白天更绵绵不绝...我毫无曲子地把心里的音符不停往外释着，似乎要为夕阳奏起江湖的碎片....

突然身后一阵微风，我感觉好像有人站在了背后。回过头一看，满野祥云彩风、蝶飞蜂舞，不远处，看到一窈窕背影，长发飘逸、阿娜多姿，踏着彩云而去....留下满野花香鸟语，丝云缭绕.....
我感觉四围一下子安静了起来，随着云彩一荡一荡的，整个人开始不知所以地站了起来，然后，很当然地从石头上一个咧趄地差点摔下河去。随着我呀的一声，本已远去的背影突然回过头来，朦朦胧胧的，我看到一张皎洁的脸，娇巧的大眼睛，很摄神地回眸一笑.....我的心一缩，突然鹿儿般乱跳起来，慌张无助着却温暖无比。


乡人来给孙拍换衣服，我走出原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涧边，正好人间的落日来临，水波鳞鳞。我掏出孙伯之前送我的竹笛，只吹了几段就放下来了.....我想，或许老天并不愿放过我，要我再历此心寂如灰的温暖吧。

水边的风很凉，想起当年，银河边的天鹰兄，他曾经问我，怎么会遇上丝织的，我黯然地又苦笑。还有金牛兄，如果没有他，或许，也不会有现在的我吧？但是我不怪金牛，如果没有他，我也只是一介养牛小仙罢了，几百年重重复复地游魂在银河畔....

“牛兄，今天闻你箫声，似乎不同以往风格啊，长箫雅赏，何来如此悲凉？”金牛今天过来牵仙牛游桃会，见我一改往常，独自痴痴地坐在江边奏乐，于是好奇地问。
“金牛，你见过织女神么？”我头也不回地说。
“丝织啊，没见过，听闻王母与玉皇都很宠她，她专门负责天上的祥云飘织。有不少宿神见过她的芳容，听说美得天地动容，特别是她跳起彩云曼舞，在天间四方布祥云时，更美不胜收，但是一般她是不露面的，光环为衣，彩云作裙，凌风的摇曳而舞....不过，你问这个干吗？”
“我...没什么...”

后来，经不住金牛的再三纠缠，终于和他说了，那天丝织竟然站在我背后，还回过头来对我笑。金牛惊讶不已，满面羡慕地望着天上的祥云，幽幽地说：
“哥们，能教我吹曲子么?”

我没听到一样，也幽幽地说，“可惜啊，天条有明令，不准....”
金牛跳起来喊：“牛兄，你疯了？”
“我是认真的，你知道我憨牛从不说大话！”

......

一日，正和天鹰在银河畔谈曲子，金牛飘过来，老远就喊我过去，附耳小声对我说：“明天丝织姐妹们会去人间天山碧莲池游玩，好好把握哈....”说完他一脸坏笑的飞走了。

人间碧莲池？好吧，我不是个好神仙。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怎么还不见她们过来呢，要我装采药小伙装多久啊？这人间的山崖配上这凡间的躯壳，我真的受不了，虽然凉风习习，但是挂在半空山崖上可真不自在，真想跳到池里泡一泡。
碧莲池，确实非人间湖境啊，碧水长天，清澈可见底，柔风推送，湖边绿莲香飘，一尾涧鱼游过，波纹微微散荡，似乎能听到水环四散的声音。
再伸头看看，湖里的水正是由我脚下这崖顶流下的山涧泉水，绵绵不绝，青山活水....

我正沉浸在湖光山色时，突然听到池下嬉闹声起，但见彩带飞舞，水花四溅，丝织姐妹们果然在此戏水.....我激动得手一哆嗦，竟然手一松，脚下一滑真往池下落去.....
“膨~”
随着一群尖叫声，我狼狈上场。我真的很懊恼，我本来想好了一个很华丽的出场方式，并且还提前让山崖顶布满了鲜花，想着到时满天鲜花随天而降，花瓣落满湖面，然后....
唉，人都给自己吓走了，还妄想什么呢....我从水里站起来，却发现手上多了一条红色衣带，顺着衣带望过去，我一下子张大了口，差点又跌回水里。

皎洁的脸容，娇巧的大眼睛，有点惊吓过度，长发凌湿贴胸....全身如落汤鸡，双手捂身前，衣带被我扯掉了大半....婷婷玉立，却又脸色苍白....
她？？不正是丝织么？
“我...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什么我，你是天上那个放牛娃吧，竟然在这里，难道....”
“我......”
“哈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跟她们飞走么？”
“这...为什么呢？”
“因为，我正想飞走时，看见原来是你....”


“守义，今晚乡里会举行火化会，你也来给孙伯送行吧...”
我站起身，望着水里荡漾的月光，抬起头来，满脸泪水，晚风拂面，很凉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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